沒有廠名、也無任何資質,一堆堆廢鐵、廢鋼被送入電爐,簡單出產的鋼坯一經倒手,每噸獲利上千元,讓正規鋼廠也“眼紅”……
近日,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相繼接到四川省一些鋼廠舉報稱,在高利潤的刺激下,這種“地下鋼廠”正呈蔓延之勢,一些正規中小型鋼廠卻因此被迫停產。“地下鋼廠”到底如何運作?利潤真的有那么高嗎?隨著記者調查的深入,多位鋼鐵界人士向記者詳解了“地下鋼廠”的運作黑幕。
鳩占鵲巢 正規鋼廠萌退意
這幾天,四川某中型鋼廠營銷負責人鄧先生一籌莫展:自去年年底停產以來,工廠一直未能開工。春節后的“二月行情”落空后,鄧所在的鋼廠不得不將復產的期限延長。這一拖就拖到了五一節后。“這兩天鋼材價格已經企穩”,5月4日,鄧先生告訴記者,雖然老板沒給他下新的銷售任務,但他覺得機會慢慢要來了。
讓鄧先生看到希望的,還有中國物流與采購協會5月1日公布的數據,這些數據顯示,鋼鐵等周期性行業新訂單指數出現繼續回升的態勢。
為提前下手,鄧先生親自到四川一些城市轉了一圈,但結果讓他有些失望。“情況不太好”,5月6日,剛回成都的鄧先生說,鋼材價格、用鋼市場確實在回暖,“但那種地下小鋼廠遍地開花,他們的成本非常低,正規鋼廠在價格上無法與之競爭。”
同樣,四川省鋼材流通協會會長李健也注意到這一現象。“這些鋼廠沒有任何資質,也不通過質量、環保、能源等任何部門的檢驗。”5月6日,李健在電話中告訴記者,他多次考察發現,一些與正規鋼廠“長相差不多”的鋼材流入了市場,外行人難以辨別,“但一看色澤、長短等外觀,我們就知道它出身地下鋼廠,價格比正規廠家的便宜很多”。李健說,這些無資質的鋼廠生產出來的鋼材,無論是在化學成分還是機械性能上都達不到國家標準,但因價格便宜,利潤空間大,一些黑心老板違法生產、銷售,“這讓人很心痛”。
記者調查了解到,大型鋼廠家受地下鋼廠影響還比較小,但一些中小型鋼廠因此飽受煎熬,他們不得不承受這些“地下鋼廠”產品的低價沖擊。一些正規廠商甚至已萌生退意。
員工自曝 地下鋼廠日進斗金
這些“地下鋼廠”到底是怎么運作的?
昨日,在一位朋友的幫忙下,記者見到了聞名四川的地下鋼廠“生產高手”羅強(化名),他從最初的一個小工成為技術能手,10年間,很多“地下鋼廠”都是在他的“技術支持”下開張運營的。如今,他是成都某“地下鋼廠”的生產班長,相當于“技術總監”,月薪也由出道時的不足1000元漲至5000多元。
“只要你有100萬元的資金,爐子一開,大筆大筆的錢就來了”,他坦言,在自己參與技術指導的數十家“地下鋼廠”中,還沒有虧損的。
羅強對“地下鋼廠”的解釋是,“沒有資質、沒有名字,甚至告訴你位置,你都很難找到”。但就是這些鋼廠,暴利程度讓人瞠目結舌。
四川一位曾在這種 “地下鋼廠”工作過的員工給記者算了一筆賬:廢鐵、廢鋼來源廣泛,價格低廉,1噸原料的進貨價格目前在2000元以內,這些原料的產出率在95%左右;生產1噸鋼坯的人力、物業成本約在300元左右;但出來的鋼坯,每噸售價在3000元左右;除去成本,“每噸利潤在1000元左右”;以每小時2噸產量,每天生產10小時計算,“每天鋼廠利潤在1萬元以上”。
羅強默認了上述計算方法。他說,要入這一行,兩點最重要:一是資金要在100萬元左右,也可以幾個人合資建廠;二是要有人脈,“這些廠都是違法生產的,沒人脈干不成!”
隱身鄉村 黑工廠日漸蔓延
記者通過調查了解到,目前,這些地下鋼廠多以生產鋼坯為主,少數廠家能夠直接生產建筑鋼材。此外,另一個顯著的特點是,這些鋼廠無一例外,都分布在大中城市的周邊,沒有廠名、地址,很難為外人發現。
4月中旬,在當地一位正規鋼廠負責人的提示下,幾經打聽,記者來到了位于成都市新都區馬家鎮的一家工廠。該工廠緊鄰大路,沒有任何廠名,白天大門緊閉,偶爾有汽車將廢鐵、廢鋼運進廠內。記者看到,該廠院內散落著大量的廢舊鋼材。該廠員工見陌生車輛出現,匆匆關上大門。
據上述正規鋼廠負責人透露,該工廠正是非法的地下鋼廠,“鋼廠也非常謹慎,外人很難進入”。該負責人透露說,該廠一般夜間才生產,白天看上去更像是民房。羅強也告訴記者,這些工廠多半緊靠居民區,白天一般不敢貿然開工。
至于省內究竟有多少這樣的地下鋼廠,羅強也拿不準,但昨日,羅強又接到了一個老板的邀請電話,來電者是一個溫州老板,年齡不到30歲,已經在四川擁有一個鋼廠。
新政壓境 地下鋼廠難鏟除
新近出臺的《鋼鐵產業調整和振興規劃》中提到,目前中國鋼鐵產能已經嚴重過剩。2008年底,中國粗鋼產能6.1億噸,考慮在建的5000萬噸產能,總產能將達到6.6億噸。但這其中有1.6億噸左右的煉鐵產能不符合產業準入標準,煉鋼則有1.9億噸左右不符合標準。
記者了解到,2009年節能減排八項重點工作中,推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,淘汰電力(關停小火電機組)、煉鐵、煉鋼等行業落后產能被排在了首位。
5月3日,國家發改委在淘汰落后產能規劃目標中提出,未來三年內,鋼鐵業將按期完成淘汰300立方米及以下高爐產能和20噸及以下轉爐、電爐產能。到2010年,再淘汰落后煉鐵產能7200萬噸、煉鋼產能2500萬噸。
“毫無疑問,這些地下小鋼廠生產工藝簡單、技術要求低、設備落后,都在淘汰之列。”聯合金屬網鋼鐵分析師胡艷萍說,這些年,中國鋼鐵產能“越減越多”,也與這些地下小鋼廠的存在分不開。
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的最新統計數據顯示,3月份,包括寶鋼、武鋼在內的72家中鋼協會員企業都在減產,日產鋼量從114萬噸降至111萬噸,但那些中小鋼廠的會員企業,日產鋼量卻從29萬噸上升到34萬噸。
盡管如此,一些積極的信號已經傳遞出來。
上月底,四川省鋼材流通協會組織22家大型鋼鐵國企深入一線設直銷點,將合格、價廉鋼材銷往終端。“我們首先強調的就是質量要絕對可靠,防止了地下鋼廠生產的劣質鋼材流入終端。”該協會會長李健說,在銷售的同時,他們還向當地傳播鋼材知識,幫助他們識別正規鋼材,“地下鋼廠是塊毒瘤,不除不行!”
按照 《四川省主要污染物總量減排實施方案》的要求,“十一五”期間,四川鋼鐵行業將關閉多家鋼企高爐,目前相關工作正在推進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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